海鸟吃塑料已经吃出病来了，是真的病——塑料沉着病（plasticosis）。
沙滩上有大量塑料垃圾｜Pexels
这种病和人类的硅肺、石棉肺相似——塑料碎片在海鸟胃里长期反复的刺激，造成了胃部损伤 [1]，这会影响鸟类的消化吸收功能，尤其可能造成幼鸟营养不良。科学家们认为，考虑到塑料污染的扩散范围，这种疾病可能要比目前已知的情况更加普遍。许多海洋生物，可能正在因为塑料垃圾而走向慢性的毁灭。
远洋海鸟都被塑料伤到了胃
为了了解塑料垃圾对海鸟的影响，科学家们将目光投向了淡足鹱（hù）。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这种鸟，因为它们主要生活在远洋海域。但洋流仍会把塑料垃圾带到这些远离人类的海域，危害生活在这里的动物们的健康。
淡足鹱 | Brian Gratwicke, Wikipedia, CC BY 2.0
淡足鹱的繁殖地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周边的岛屿，距离陆地数百公里。在澳大利亚的豪勋爵岛（Lord Howe Island），科学家们解剖了30只淡足鹱幼鸟，它们有的是自然死亡，有的是因为严重营养不良，被人道处死用于研究。
研究团队发现，体内塑料较多的幼鸟个头更小，体重更轻。这是因为塑料损伤了幼鸟的消化系统，影响了营养的吸收。
鸟类的胃分为腺胃和肌胃，食物先经过腺胃，与消化液混合，然后转移到肌胃中。塑料小颗粒会持续刺激腺胃内壁，尤其是分泌消化液的管状腺。在一次次反复受伤、愈合的过程中，腺胃中形成了癜痕组织，消化功能也受到严重影响。科学家们将这种情况命名为“塑料沉着病”。
如图，最左为形状规则的健康管状腺；在塑料碎片的刺激下，管状腺变得肿胀、形状不规则、停止生长，最终完全消失 | DOI: 10.1016/j.jhazmat.2023.131090
这项研究中的幼鸟年龄在80-90天，也就是说，在不超过三个月的时间里，塑料就对它们的身体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。
尽管鸟类经常吞下沙石颗粒，但这项研究指出，塑料和碎石不同——碎石不会伤害淡足鹱，塑料却会带来致命伤。海鸟将碎石储存在肌胃（即砂囊）中辅助消化，这是一种经过长期演化形成的自然行为，而且碎石在鸟类体内不会碎成更小的颗粒。但是在碎石的作用下，胃里的塑料会破碎，产生尖锐的碎片，或是分解成更小的尺寸，最终被吸收进入血流。
“伪装”成海鲜的塑料
海鸟为什么会吃下塑料垃圾呢？是因为分不清吗？不，实际情况比分不清还要糟糕：泡在海里的塑料会散发出海鲜的气味，对海鸟有强烈的吸引力 [2]。
2016年的一项研究证明，当塑料垃圾进入海洋，它的表面会很快聚集各种藻类和微生物。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，这些生物就能产生大量的二甲硫醚（DMS），这是海洋环境中一种重要的信号分子，也是海鲜腥味的来源之一。
海洋中的藻类和微生物会附着在塑料垃圾的表面，让它散发出海鲜的气味 | Pexels
对那些依靠嗅觉捕食鱼类的海鸟来说，DMS就相当于开饭的信号。这其中受影响最大的可能是锯鹱属（Pachyptila）鸟类，它们靠滤食海水中的甲壳动物为生，很容易把塑料碎片当成海鲜误食。这项研究发现，在借助DMS觅食的海鸟当中，将近一半的个体体内都发现了塑料；而在不借助DMS觅食的海鸟当中，这个比例仅有8%。
仙锯鹱（Pachyptila turtur）飞翔在海面上空，借助嗅觉觅食 | Sabine"s Sunbird, Wikipedia, CC BY 3.0
科学家们指出，海龟、企鹅、鱼类和鲸等动物误食塑料，很可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，因为它们也会将DMS当成觅食的线索。
剪开水面的鸟儿
淡足鹱是研究海洋塑料污染的科学家重点关注的研究对象。
鹱是一类十分奇特的鸟儿，它们的英文名“shearwater”由“剪切”和“水”组成，形容其舒展双翼掠过波涛的轻盈姿态。
在海岛繁殖地，淡足鹱一年只产一枚卵，所有的雏鸟都集中在一月里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孵化。接下来，它们就会飞向大海，过着漂泊的生活，大约四年后才会返回繁殖地。它们常常出现在渔船周围，陪伴远航的海员，但是这种习性也让它们很容易受到兼捕伤害（即在渔业捕捞中被误捕）。
淡足鹱在海上舒展双翼｜patrickkavanagh/flickr
然而，在它们的一个重要繁殖地，自从2010年以来，幼鸟的平均体重和健康状况发生了显著下降，这与海洋塑料垃圾大幅度增加的时间吻合。
自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，全球塑料产量每11年就翻一番。尽管只有一小部分塑料最终进入海洋，近年来这个数字仍然达到了每年3万吨，五大环流也因此获得了“大洋垃圾带”的别名。
2015年的一项研究指出，已经有80%的海鸟体内检出了塑料垃圾，这个比例到2050年预计达到99.8%[3]。除此之外，塑料垃圾还会缠住或卡住海洋动物，造成直接的伤害。一些本就脆弱的物种，可能因此走向灭亡。
一只大鹱（Ardenna gravis）胃里发现的194个塑料碎片，这些碎片填满了整个肌胃和大部分的腺胃 | Peter G. Ryan, DOI:10.5985/emcr.20210009
淡足鹱会因塑料污染而消失吗？或许对远方的人类来说，失去一两种野生动物，并不会对日常生活产生影响，但是用英国小说家道格拉斯·亚当斯的话说，“没有它们，这个世界将变成一个更贫乏、更黑暗、更孤独的地方。”
参考文献
[1] Charlton-Howard H S, Bond A L, Rivers-Auty J, et al. ‘Plasticosis’: Characterising macro-and microplastic-associated fibrosis in seabird tissues[J]. Journal of Hazardous Materials, 2023: 131090.
[2] Savoca M S, Wohlfeil M E, Ebeler S E, et al. Marine plastic debris emits a keystone infochemical for olfactory foraging seabirds[J]. Science advances, 2016, 2(11): e1600395.
[3] Wilcox C, Van Sebille E, Hardesty B D. Threat of plastic pollution to seabirds is global, pervasive, and increasing[J].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, 2015, 112(38): 11899-11904.
[4] https://phys.org/news/2023-03-plasticosis-disease-plastic-affecting-seabirds.html
[5] https://www.nzbirdsonline.org.nz/species/flesh-footed-shearwater
[6] https://www.science.org/content/article/nearly-every-seabird-may-be-eating-plastic-2050
